写点生活消逝的货郎 [复制链接]

□苏仕文

半夜里忽然醒来，夜出奇地静。就在似醒非醒之间，一阵游丝般的“呜哩呜，呜哩呜，呜……”的声音蓦然响起，如蛛丝一般纤细柔韧，像春蚕咀嚼桑叶一般透明。啊！原来是我儿时记忆中走村串街的货郎吹埙发出的声音！多么亲切而又遥远的记忆。

记忆中的货郎，是一位六十岁出头的老人，留着花白的胡须，皮肤黧黑，面色和善，眼神柔和，仿佛参透玄机的智者，把经世的烟火深蕴心中，随世俯仰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，又要去往何方，或许他习惯的是一种漂泊的生活吧。

他通常推的是一辆独轮车。一条车襻松松垮垮地斜搭在肩头上。一到村头，用一只手保持车子的平衡，腾出一只手掏出埙（一种黑色三角形的、上面嵌着三个孔的吹奏乐器，大多用陶泥烧铸而成，我们也称为“泥响”）“呜哩呜，呜哩呜”地吹起来，有时还佐以拨浪鼓“嘣咚嘣，嘣咚嘣”的伴奏。

一霎时，满村的孩子，连定力最强的孩子也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，众月捧月般前呼后拥地把货郎迎接到村里的中心大街上。在孩子们的眼里，货郎是一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的老人。

CFP供图。

车子上平放着一个宛如蒙古包一样的、有着圆形穹顶一样的能透视的铁笼子，表面铁丝交错，拧着花。正前方对着人的中下部位，有一扇小门，平日里挂着锁头。

铁笼子里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超市。里面的物品琳琅满目，色彩斑斓。里面是一层层分成格子的小空间，仿佛医生用的药箱，摆放着不同类别和用途的物品，吃、用、玩一应俱全。有色彩斑斓的丝线，五色的气球，浅咖啡色、微缩包子似的糖丸，衣襟上的摁扣……

记得有一种用硬铁丝顶着的铁丝绒制作的小圆球，通常涂成绿色，间或黄色，插在棉帽的沿上，颤悠悠的，好象戏台上七品县令的纱帽翅，孩子们更是有意地摆动着脑袋，以使圆球摆动的幅度更大一些，顿时觉得自己也威风了许多。

气球是孩子们都喜爱的。有各种颜色和形状的，吹起来浮在半空，仰着一张张笑靥如花的小脸，拉着细线满街走，大概感觉自己像一位凯旋的将军吧。

印象中最深的是:在一块花布里面揎满棉花，做成一只公鸡的模样。最奇特的是用两粒黄色的辣椒种籽缝在眼睛的部位，有一种“画龙点睛”的效果，整个公鸡顿时生动起来。孩子目不转睛地端详着，嘴里还不时地发出“啧啧啧”的赞叹声。

男孩子喜欢的摔炮，是用旧报纸裹成的，上面的文字足以让人们穿越到许多年前，下面用一大坨胶泥粘连，买几个就掰下相应的数目，摔到墙上，“砰”的一声爆响，吓别人一跳，孩子们却得意地笑了。

有一种木制的驳壳枪，与火药片一起出售。在枪身两侧的前三分之一处固定两块黑色皮子，往后套住枪栓拉至末端的卡槽处。火药片薄薄的一层，像成板的药片，事先放入凹进的枪膛内。击发时，将拇指顶起卡槽的凸起处，两块皮子回缩的力带动枪栓撞击火药片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，冒出一股蓝烟。这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战争游戏。

我们还把货郎称为“换针的”。节日里，家里杀鸡，把鸡胗里包裹粪便的那层皮子清洗干净,放在窗台上晒干。这个时候拿来，可以换数枚银针。货郎老人抖抖地打开一包银箔纸，里面是银光闪闪的各种型号的针:大号的可以用来纳鞋底，中、小号的可以缝补衣裳。

货郎有时也兼“邮差”。村里人问他去往何处，途经何地，有时会委托他捎带一些东西给自己不便或没时间去的亲戚。货郎也言信行果，从不爽约。

记得中学时代，学过一篇英文课文，说的是“Inthefuture,doingshoppingathome”，心中很是向往。在如今这个电子时代，这一切都真正地实现了：购物在互联网上就能完成，且送货上门。货郎这一古老的行当也就自然而然地消逝了。

于今忆起，只为了一份温暖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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